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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空因小鳥的翱翔而不再空曠,春天因花草的綻放而生機勃勃。而在陜西寶雞的關(guān)中平原上,我的童年因奶奶的陪伴而溫暖如歌。她的身影,像麥田里的一棵老樹,扎根在這片滾燙的土地上,也扎根在我的心里。 小的時候,父母常年在外打工,我便被托付給奶奶。三個孫輩里,我排行老二,姐姐很小就跟著大伯去援疆,弟弟年幼隨父母外出,家中只剩我守著奶奶。她總用關(guān)中話念叨:“額滴(我的)娃,你莫怕,婆在呢!”她粗糙的手掌摩挲著我的臉,繭子刮得皮膚發(fā)癢,可我卻覺得那樣的溫暖,總喜歡怯生生地窩在她的懷里。 奶奶的手,是刻滿生活的“活地圖”。掌心覆著厚厚的繭,像老樹根盤踞在黃土上,每一道紋路都沾著泥土的芬芳,那是她一輩子辛勞的印章。 記憶里,天剛蒙蒙亮,她便扛著鋤頭下地了。我常帶著睡意,暈乎乎地坐在地頭,看她彎腰鋤草、插秧,動作利落得像風掃過麥浪。夏日收麥時,毒日頭曬得麥芒锃亮,蟬在樹上扯著嗓子嘶鳴,奶奶麻利地搓著草繩,收麥穗、捆麥稈,我手忙腳亂地在一旁“幫忙”。汗水順著她的脖頸滑下,浸濕了藍布衫,我心疼地用小手不停地給她擦汗,她卻笑著說這汗是莊稼人的福氣。那天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,金黃的麥田里,她的身影與土地融為一體,仿佛生來便是這片平原的一部分。 小時候,我不懂這話的意思,累成這樣怎么算得上“福氣”。現(xiàn)在我明白了,她是想告訴我,人要腳踏實地地生活,莊稼人,有地可種才有米可食,但凡想要得到的要先做到。我知道,也許她說不出這樣的道理,卻在用行動教導著我。 奶奶的愛藏在灶房里。風箱呼呼作響,火苗舔舐著鍋底,鍋里是翻滾的寬面,衣著樸素的老人,貓著腰蹲在灶臺前拉著風箱……這些畫面像一幅油畫,在我的腦海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跡。一勺子熱油潑下去,油辣子滿屋生香,一碗香辣的寬面養(yǎng)大了我,也養(yǎng)出了我對這片土地的眷戀。 我考上縣里高中那天,奶奶翻出她壓在箱底的藍布包,抖出一沓皺巴巴的零錢。我不知道她攢了多久,錢都帶著些許霉味,拿在手中卻感覺比任何東西都要沉甸甸的。奶奶的眼里閃著光:“額娃,好好讀書,女娃子讀書才能翻身!”她的聲音不大,卻像錘子一樣砸在我心上。我低頭看著那些錢,有五元的、十元的,甚至還有幾枚硬幣,零零散散,卻拼湊出了她對我的期望。 大學畢業(yè)后,我遠赴山東工作。每次探親回家,車還沒到村口,就能望見奶奶踮著腳在村口張望。一見車影,她便急匆匆地往家跑,案板上的面團被她摔得啪啪響,搟杖滾過面皮時,她說:“額娃最喜歡吃我做的面?!边@是她說不出來的思念,是她用一輩子也說不完的“額娃莫怕”。 后來我見過許多天空,有的綴滿霓虹,有的浸透海風,但魂夢里總飄著那縷炊煙——它從奶奶的灶臺升起,牽著我的風箏線,在關(guān)中平原的麥浪上畫了一輩子晴空。她從未讀過書,卻教會我最樸素的人生道理;她從未說過想念,卻把所有的牽掛都揉進了面團里,潑進了辣子里;她從未說過道理,卻用最溫暖的愛,托舉著我勇敢地追尋自己的夢想?,F(xiàn)在,我想告訴她,風箏飛得再高,線頭也永遠拴在黃土地上,就像麥子割了一茬又一茬,根卻始終扎在這片滾燙的土地上。我長大了,走遠了,可我的心從未離開過這片麥田,從未離開過她的灶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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